明末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曾说,“我得以坐集千古之智”(《通雅》卷首之一),作为十七世纪中国最杰出的学者之一,他在自然科学和哲学上的成就,在于全面总结了中国的古代科学文化,亦融合了西方的新思想新成就。他所处的时代,是世界历史发生重要转折的时期,西方国家正处于从文艺复兴向启蒙运动的过渡阶段,近代科学的发展引起了西方一系列的巨变。在中国,也到了一个“天崩地解”的大转变时期,传统文化既在解体,也在自我重组,自我完善。在中国思想史上,那是一个堪与春秋战国之际相媲美的异常活跃的时代,理学和王学的相互冲击相互碰撞与自我批判自我否定,经世致用的实学和启蒙思想的产生,学术研究的范围从儒家经典扩大到了自然科学、社会科学和思想文化各领域。以自然科学而言,中国古代科技史上的颠峰之作,李时珍的本草纲目,徐光启的农政全书,宋应星的天工开物,徐霞客的徐霞客游记,在短时期内集中产生了,中国的自然科学到了新的爆发点。中国社会走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,处在由传统社会向近现代社会过渡的关键时期,无论是在政治经济领域还是在思想文化领域,旧的传统的思想观念与新的先进的价值理念在激烈的冲击和碰撞,社会面临着一系列令人瞩目的价值冲突和社会转向。但是,很遗憾,中国社会的新的转型因为满清的入主中原而嘎然而止了。
(对于明末清初时期通常的“资本主义萌芽”的说法我比较反感,这只注重生产和资本关系,有贴标签的嫌疑。事实上晚明的社会转型是全方位的,英国人 Craig Clunas以为明中晚期是中国现代化的早期,我以为更确切。Craig Clunas,Superfluous Things:Material Culture and Social Status in Early Modern China,Cambridge:Polity Press,1991)
方以智的曾祖父方学渐讲学于桐城,是王阳明心学在东南地区的重要传人,与江浙的王派传人顾宪成、刘宗周、黄道舟等人并峙。作为王阳明的三传弟子,顾宪成对于王学的空谈心性已经相当反感,企图进行拨乱反正,但他的努力,主要还是在于道德方面的,即王夫之所说的“东林会讲,人但知为储皇羽翼,不知其当新学邪说横行之日,砥柱狂澜,为斯道卫之尤烈也”(王夫之《搔首问》)。但其时程朱理学也已经破绽百出,东林党人的由王返朱,不免有些茫然。方学渐则走得更远,他“究良知而归实”,公然主张“崇实”(叶灿《方明善先生行状》),开明末崇尚务实的风气。方以智的祖父方大镇、父亲方孔炤均回归到程朱的道路,重视 “格物致知”,强调实证主义,两人都擅长天文学。方孔炤曾从意大利籍传教士熊三拔(Sabbathin de Ursis)学习近代科学,他的《崇祯历书约》是明末重要的天文著作。方以智成为集大成者,达到了中国科学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。而方以智之子方中通是中国历史上有数的数学家,著有《数度衍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