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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保云: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文明转型

尹保云: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文明转型
现代化就是从传统向现代文明的社会转型。这个发言的题目是会议组织者定的,还给了一个题解:“晚近以来,世界几大文明的冲突与融合,各种社会思潮的聚散交汇,中国的选择如何影响到中国人的命运和现代化转型……”我根据这三句话谈谈自己的看法,不当之处请各位批评:

    1.“世界几大文明冲突与融合”是一个不恰当的提法。

    认为世界有几大文明并存,这是来自文化人类学的说法,社会科学家一般不这么说。亨廷顿曾经用了这个词来概述世界各地的冲突,列举了8个文明地区,但他实际上把其中多数“文明”看作野蛮。他这种乱用概念的做法导致很多问题,文明冲突说招致激烈的批评。

    在古代历史上,世界形成了几大文明并立的格局。而且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中心地带和周边地带。现代文明则不同。现代文明是全球性的,当它的中心地带在西欧和北美出现之后,世界就逐步形成了文明、半文明、野蛮等不同层次的区分,而不再是文明并列的格局。历史上的文明,比如印度文明、中华文明、奥斯曼帝国文明,都随着现代文明崛起而变成了野蛮,也就是落后的和原始的。现在,印度旧的印度教文明只存在于农村和偏远地区,奥斯曼帝国文明早已经被西方冲击得七零八落,中华旧文明的性质是儒学官僚制文明,现在也基本消失,只剩下官僚制的恶性发展。

    由于是在世界范围内建构的,现代文明的逻辑中不存在文明与文明的冲突,而只有文明、半文明、野蛮之间的冲突,简单地说就是先进与落后的冲突,其方向是前者不断地消灭后者、推动后者变化。二战结束后,苏联阵营企图在文明中心地带之外再建立一个新的中心,但它本质上是中国古代的集权官僚制的极端化形态,是文明大倒退,所以被消灭了。

    文明中心地带之内也有高低之分。比如,英、美盎格鲁-萨克逊模式一直优于欧洲大陆的莱茵河模式。在欧洲大陆的模式中,自由经济的理念始终是受压制的,战后福利制度进一步限制了经济自由,扭曲了文明结构。上个世纪80年代,美国和英国进行了新自由主义改革,而德国、法国等欧共体国家一直在抵制私有化,并企图通过扩大欧共体来维持原来的道路。最近,英国通过公投脱离欧盟,深层原因是它们之间存在着文明结构上的差异。四五百年了,历史没有发生变化,大陆还是落后一截。至于中国,无论从技术、经济、政治、社会哪个方面来衡量,目前都处在世界文明的底部区域。中国和西方的对立如此尖锐,是因为文明差距太大,谈不上文明与文明的对立。

    2.“各种社会思潮聚散交汇”,无非是老调重弹。

    19世纪,世界形成了自由主义、社会主义、民族主义三大思潮。这三大思潮相互碰撞、此消彼长,不断地变化,但万变不离其宗,都是以往思想的重提或变种,很少有新的思想出现。20世纪后期兴起的后现代主义,也无非是非理性主义、历史相对主义、民族主义的大杂烩,是以前的浪漫主义、反理性主义和文化学人类学的相对主义的老调重弹。

    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思潮的斗争是一条主线。社会主义在欧洲大陆、亚洲、拉丁美洲等地以不同思想形态和现实形态而发展。二战后苏联社会主义阵营的崛起,使社会主义运动达到高潮。自70年代末,社会主义开始走下坡路。苏联阵营的解体,宣告苏式社会主义的彻底失败。它的一些变种继续在欧洲、亚洲和拉丁美洲发展。

    拉丁美洲,60年代中后期一批右翼军政府先后上台,打击了拉美的“第三条道路”,连接着80年代的新自由主义改革。这个改革在拉美地区进展艰难,导致一批左翼政党在90年代上台,但十多年之后它们又搞不下去了,纷纷下台,现在进入了低潮。

    在大社会主义思潮中,欧洲的各社会民主党对现代文明的理解最为深刻,后来甚至承认了私有财产制度。但是,社会民主党谱系把自己的理想寄托于国家权力的运作,这难免会导致反对或缩小个人自由的各种政策。二战后,欧洲社会民主党的成功,与福利国家不断加剧的债务危机是联系在一起的,目前它们困难重重。

    同样,新自由主义也不是一帆风顺。同古典自由主义相比,新自由主义较多地承认国家干预作用,但是,它的思想也遇到很大的阻力,80年代只有美国、英国、智利等少数国家进行了比较深入的新自由主义改革,而在欧洲大陆、日本、拉美地区的多数改革都遭到失败。

    对于这两个对立的思潮,不能用失败和成功来衡量。世界需要组成文明中心-半文明-野蛮的结构,不可能让某一方战胜另一方,这是历史的逻辑。从目前看,自由主义一直和文明的中心地带联系一起。假如它在全世界大获全胜,那就会破坏文明的梯级结构,不符合文明和历史的逻辑。因此,我们可以说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都胜利了,还有其他的各种思潮,都起到了维持文明中心-半文明-野蛮这个国际结构的作用。

    3. 中国可选择的道路很多,但通向文明的道路只有一条。

    中国的现代化面临很多的选择。就像一个孩子一样,可以选择读完中学,可以选择读完大学和研究生,也可以选择当文盲。要想读到顶端,那是十分艰难的。一个国家的进步也是同样,要想在文明的阶梯上往上攀登,那是需要脱胎换骨的。“自由经济”和“宪政民主”是这个梯子的两个关键环节,不是轻易就能成功。在建立自由经济上,拉丁美洲地区只有智利一个国家成功了,它是皮诺切特用枪杆子建成的,付出很大人道主义代价。撒切尔的国企私有化,也不得不动用了军队和警察。因为要伤筋动骨而苦难重重,发展中国家大多做不到。它们也经常搞集权甚至动用军队和警察,但都是在维持政治稳定和维护现存制度。

    对于中国改革开放应该走什么路的问题,我已经写了很多文章,在这里不想再多说了。上面的内容其实也回答了这个问题。我只想强调,中国知识界应该深入研究文明的建构逻辑,这样可以避免头脑发热,找到自己的位置。文明领先者对以后走什么路产生怀疑是可以理解的,但落后不应迷路,因为榜样就在前面。如果把目前世界的文明和思想文化的状况排个队:英、美为第一级;欧共体中的先进国家、日本为第二级;韩国、欧共体中的落后国家、俄国、拉美先进国家为第三级;印度、中国为第四级。这就是现在世界的文明等级结构。

    的是,由于存在着吸收能力的差别,文明的等级结构往往是长期不变的,几百年上千年不会发生变化,它的上下流动性只给予极少数国家。按照目前的情况,中国别说赶上欧美,即便上一个台阶,赶上韩国,也不知需要多少年的时间。何况我们总是想朝着相反的方向走,总是要站在世界文明的对立面。就像一个学钢琴的孩子,总是自以为是,无视教程和规则,蔑视大师而宣布另搞一套,自然就永远也没有希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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